梨花开了,我却哭了

青青雨潇 · 发表于 2007-4-24 10:03:31

梨花是没有花语的。非兰非菊非莲非玫瑰，它，只能在乡野间烂漫，夜来春雨，遍地零落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——题记
摇月儿/文
（一）

　　我不知道我的出生对于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，但是，对于我的家里，却是无数场灾难的开始。

　　在我们老家，如果家里男丁不旺，是被人瞧不起的，轮到爸爸这一辈的时候，已经是两代单传了，我前面已经有三个姐姐了，罚款也交了2万多，奶奶和爸爸还是逼着妈妈一定要生出一个儿子来。

　　妈妈怀我的时候已经37岁了，怀孕后期反复多次阴道流血，奶奶就给妈妈胡乱吃些中草药，去医院是不可能的，没钱啊。我一直在妈妈肚子里顽强地呆着，到了十个月，我在折腾了10多个小时，把接生婆都累坏了的时候，我终于从妈妈肚子里出来了。“又是一个女娃。”奶奶甩手出门了，连抱我一下都不愿意。

　　我是出来了，但是，我没有把胎盘带出来，那老接生婆弄了好久，无果。妈妈出了很多血，一直一直地流，红红的一地。接生婆跑去喊爸爸和奶奶了，门敞开着，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妈妈，“丫，你就叫小梨吧，好美的梨花啊。”门口那颗老梨树正艳艳地吐着很多花儿，数朵相生，粉白相间，清香阵阵，这是妈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，也是唯一的一句话。

　　妈妈死后，爸爸日日泡在酒坛子里，我是三个姐姐用米糊养大的。我四岁的时候，有一天，爸爸把拖拉机开进了悬崖，再也不回来了。三天后，奶奶疯了。

　　外婆把我抱回了她的家，那里有舅舅，有舅妈，有表哥，有表姐。看过生命里一场有一场的离别，我不知道，这些人究竟能陪我走多远。那些在夜里盛开的花，那些在梦里闪过的人，一一地消逝，只有我还在。

（二）

　　“欧小梨，该你拉，快点。”

　　“好的，马上来。”

　　我叫欧小梨，今年21岁，是这个红翔艺术团的台柱子，我来这已经有3年了。我喜欢这个城市，灯红酒绿，纸醉金迷。唯一遗憾的是，这城市里，没有一棵梨树。

　　我喜欢跳舞，尤其是民族舞，我对它有着无穷无尽的依恋。舞台上，灯光闪烁，音乐变幻，我就是一个精灵，孤傲，冷俊，清丽，温婉，我在旋转腾挪间灵动着。我，为青春而舞，为激情而舞，为美丽而舞。

　　卸了妆，走出剧场，他的车已经停在后门门口了，老地方，一年多了，我有演出的时候，他每次都来。黑色的别克商务车，暗红色灯芯绒的椅套。

　　“梨，十天不见了，我好想你……”他用力地抱着我，扳过我的头，深深地吻我，牙齿轻轻啃咬着我的嘴唇，舌头在搅动，用力地吸吮着我的津液。他一只手抱着我，一只手从我的衣服下摆进去，在我的身体里肆意游走。

　　我呻吟着，扭动着，微笑着，因为我知道，他喜欢我这样，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英雄，会让他激情昂扬。他又一次在汽车的后座要了我。

　　我是他的情人，见不得光的情人。

　　他是我们这个城市的副市长，四十八岁。这是我跟了他半年后才知道的，那夜，他喝酒喝高了。不断地喊着：梨，梨，我爱你。他叫我梨，我叫他大石。

　　他先是被我的舞蹈迷住的，进而迷上了我的身体。因为，我把我的第一次给了他。我那青春的无暇的纯净的身体。

　　这种成功的男人，都是想成为美丽女人的第一和唯一，但是，他们却不愿意给女人这些，也给不起，他们能给的，就是钱，只有钱，我很清楚这一点。所以，大石给我钱的时候，我从来都不拒绝的。

（三）

　　我是个没有爸爸，没有妈妈的孩子，从小我就知道，我必须听话，必须乖巧，必须聪明，这样，我才会有东西吃，才会有衣服穿，才会好好地长大。没有谁会对谁永远地好，最爱你的，永远是你自己。

　　在外婆家，外婆，舅舅，舅妈，还有表哥，都很喜欢我。表姐对这个凭空多出来的我总是冷冷地，她从不骂我，也不爱和我说话，她喊我一直都是“你，过来。”我才不管她怎么对我，反正我就是甜甜地喊她“姐姐，姐姐。”但是，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她，你没我长得好看，没我学习好，不就是有个家吗？有什么了不起的？我要让你周围所有的人都爱我。

　　高中毕业的时候，我觉得我长得够大了，只身离开了那个小城市，来到了海口，因为，上地理课时老师说，这有美丽的海滩。海口，这是一座充满亚热带风情的海滨城市，夏长冬短，午热夜凉，终年无霜，椰风海韵，万绿葱茏。我第一眼，就爱上了它。

　　这个城市的白天是明媚纯净的，夜晚是五光十色，充满诱惑的。

　　红翔艺术团，这个最初收留我的地方。经常接一些交易会、物流会的表演。白天，我跳民族舞，《雀之灵》《天苎少女》，清丽，温婉，巧笑嫣然。但是，观众很少。晚上，我跳钢管舞，搔首弄姿，千娇百媚。对于这种表演，当然是仁者见仁，智者见智，淫者见淫，所谓人言人殊吧。我的底限是不露三点，而且不允许看客摸我。每天晚上看表演的观众都很多，欢呼声，口哨声，不绝于耳，气氛异常热烈。绚丽的舞台、变幻的灯光、激扬的情欲，我舞我存在，别的，我都是不理的。

　　艳舞，其实也是属于舞蹈的大范畴，舞女也不等同于妓女，舞女有接受过专门的形体训练，舞蹈训练。所以，我从来都不看低自己，我煽情，但是，我不烂情。

（四）

　　大石在假日海滩附近给我买了一套房子，三室两厅，120平，够我一个人住了，他很少来，10天半个月能来一次就已经很不错了。房间里东西一应具全，车房里还有一辆银灰色的三厢POLO。

　　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，在他还要我的期间，我不得和其他男人发生关系。他想我的时候，我基本上每次都会满足他的，用他想看到的热情、激情。

　　我每次做爱都是闭着眼睛的，我从来不看他赤身裸体的时候。他以为我陶醉，陶醉于这样的情欲；我以为我厌恶，厌恶彼此的丑陋。

　　这房子，背靠大海，夜听潮起，晨看帆扬，船只穿梭，梨银溅玉。

　　我很闷，表演时有时无，毕竟那些什么会也不是天天都有的，我又不能去酒吧演夜场。大石只让我跟着团里表演，毕竟那团长阿姨以前也是他的情人，可以看住我。

　　他从来不带我在这个城市里露面。做爱，除了在家里，就是在他的汽车里。他喜欢变换不同的姿势，在不同的场合。

　　我会在日落的时候，沿着葱翠的木麻黄林带，走过错落着的度假村、宾馆、游乐场，到沙滩上散步，赤着脚，看身后自己的一串串脚印。我会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，扔在无人的海滩，让涨起的海水漫过我的身体，数秒后急急退去。

　　我会在清晨的时候，给自己泡一杯君山银针，看芽头开始时全部冲向水面，状如 “万笔书天”；芽柄芽身汲水后徐徐下沉，茶芽幼叶微张，形同 “菊花盛开”；最后，茶芽根竖于杯底，宛如 “群笋出土”。间有小气光点缀芽尖，恰似 “雀舌含珠”，一起一落，使人赏心悦目，气味鲜嫩清香，滋味甘醇甜和，叶底黄亮匀厚，汤色杏黄明净。观茶，品饮，听潮，一个惬意的早晨。

　　时间实在是太多了，我也上网，聊天，打游戏，胡乱写些连自己都看不懂的诗歌，高中的时候我就是春芽文学社的副社长。我害怕寂寞，只要上网，QQ一直都是上线的，会同时打开两个以上的聊天室，和10个以上的人一起打情骂俏。但是，我从来都不会让他们看见我的容颜，我不想惹麻烦，大石在当地的势力很强大，我是个没有爱与被爱的权利的女子，适可而止，游戏网络吧。

　　我以为我的青春和美丽就得这么蹉跎下去了，直到那天，大石要出差到北方的海滨城市，大连。

（五）

　　人和人的相遇，说偶然也好，说缘分也罢，认识一个人，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，没有太多的为什么和怎么样。

　　房子太大了，没有一点温情，我害怕这种形影相吊的寂寥。

　　大石下午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过来，“你明天和我去大连出差，机票我让快递公司送过来了。”海口——大连，经济仓，900元。我冷冷地看着机票，没有一点念想。

　　沙滩上人很多，黄昏时分，夕阳斜下，余晖点点，洒在海面上，粼粼闪闪。游泳的、滑水的、打球的、追逐的、卖贝壳的……

　　我赤着脚，一个人漫步在水边，海浪不断地冲过来，一次一次地拍打着我的脚踝，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，走过来，走回去，都是一个人而已。

　　在离水边比较远的地方，刨了一个长长的坑，我躺了进去，沙子很松软，也很暖，我想把自己全部埋进去。

　　不远处有人在打沙滩排球，“嗨，帮我个忙可以吗？”

　　几个小伙子看着我直笑，推搡中，有一个人跑了过来。

　　“帮我把我埋了。”

　　“啊。”

　　我已经把自己埋了一半，剩下的上半穿着一件鹅黄色无袖的香奈儿洋装。我笑笑说，“嗯。”并把头放在了坑外。

　　他缓缓地轻轻地把沙子堆在我身上，我闭着眼睛，觉得越来越紧塞，空间越来越小，到脖子时，他停住了。

　　我睁开了眼睛，这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子，左边脸颊还有个长长的酒窝，古铜色的肌肤，俊朗的容颜，结实的肌肉，一看就知道是经常锻炼的。

　　“谢谢你。”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，黄昏的太阳好温和啊，霞光驱寻着、抚摩着我的脸旁，我昏昏沉沉，似睡似醒。

　　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，涨潮了，下半身的沙子被海水溅湿，有点冷。沙滩已经没有了追逐和打球的人，埋沙滩里的人也都起来了。只有少少的几个拿着汽垫床的人在浮水。

　　我把身子往上挺了挺，他埋得很松，不费什么力我就挣脱出来了。站起来的时候，感到头晕，应该又是低血糖了。

　　回到家，已经快9点了。把所有的灯都打开，看了看手机，有5个未接电话，一条短信息，都是大石来的。信息说：我回家了，你明天10点要按时到美兰机场，不用复我信息。

　　失眠了，确切地说，应该是看他的信息后我就没睡着过。凌晨三点，我端着杯牛奶站在窗边，没开灯。我赤裸着身体，任海风一阵轻一阵重地亲吻着我的肌肤，海面上黑压压的，看不到任何亮物。是否，一如我的明天？

（六）

　　双重性格的人是怎样的？多重性格的人又是怎样的？对待不同的事物不同的人都可以用不同的性格去面对。

　　天将亮的时候，我又洗了个澡。我穿上NIKE的深蓝小背心，NIKE的白色七分紧身裤，红色的发带，眩彩的NIKE跑鞋。没化装，只用了眼霜和润肤露，一夜没睡，有点黑眼圈了。

　　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，红润的面庞，细细的脖子，圆润的胸部，青春着美丽着，身上没有任何饰物，象个在校的大学生。但，只是象而已。

　　我把POLO直接开到了美兰国际机场，9点，我坐在机场餐厅里。要了一杯草莓汁，一个煎鸡蛋，一客比萨，无聊地看着人来人往。

　　短信息：你呆会儿自己上飞机，到了大连住香格里拉大饭店。你到服务台，说上你的名字，她们会给你房间钥匙的。晚上我去找你。

　　我永远是见不得人的，招之即来，挥之即去。

　　大石是管市政建设的副市长，他们去大连是去参观的，一行6人，他们坐头等仓。

　　我的位置是经济仓7A，7排左边靠舷窗\"A\"的位置。我几乎是最先一个登机的，翻开郭敬明的《幻城》，戴上MP3的耳塞，我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　　有一只手在我面前不断地晃，我抬起头，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。“小姐……”他笑着做了个捧土的动作。哦，那个酒窝男人。我把耳机摘了下来。

　　7B，呵呵，他竟然就是我的邻座，我靠着舷窗，微笑地看着他。

　　他告诉我，他叫利，在海口路桥建总工作，去大连是出差。他说，昨晚他一直在我身后，看着我平安地到公寓的楼下才离开。

　　他没问我为什么，我也没说。郭敬明说过：我匍匐了一百年，微笑着焚烧了一百年，只为等待与你灰飞烟灭的重逢，因为你的快乐，是我生命里全部的信仰。

　　我看书的时候睡着了，靠着舷窗。他问空姐要了一张毯子，盖在我裸露的双肩。那一觉，我睡得很沉。

　　他问我手机号码的时候，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。我告诉他，我叫梨花，正在读大学，是来大连旅游。

　　我不知道我和他会不会有故事，这样的偶遇，这样的相识，我愿意赌上一把。我已经厌倦了黑暗的生活。但是，我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？命运究竟是什么？

青青雨潇 · 发表于 2007-4-24 10:05:55

（七）

　　大连的香格里拉大饭店豪华阁，房间很豪华，不，应该是说极至地奢华。国际直拔电话机、小巧酒吧、冰箱、大型写字台、电子保险箱，这些对我有什么用吗？

　　那张双人床也太大了。

　　倒了杯红酒，太甜，我不喜欢喝，倒了。我轻轻地卷缩着躺在床上，这段时间总是觉得很累，心累。大石有过很多情人，现在交往着的至少还应该有3个吧，我是知道的，可他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出来呢？大连的空气和海口的空气有什么不一样吗，氧气也不见得多到哪去吧。

　　有点冷了，也不知道躺了多久。叫了两份牛奶，咕噜咕噜全都喝完了。

　　短信息：我吃饭过后去找你，你先洗澡。

　　大石的信息，我没回。我的行踪他都安排和掌握得那么清楚，象有一只眼睛，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，并能及时、准确地把信息反馈给他，他对人说话，从来都不是征求，而是命令，游戏花丛而又趾高气昂。

　　我泡了30分钟的澡，换上件黑色的真丝吊带睡衣，跳了那么久的艳舞，我总能知道那些男人想的是什么。真丝，质感十足，温润柔滑。

　　大石一进门，就狠狠地抱着我，“梨，梨，我好想你。”深深的吻，不，不是吻，是啃。他的双手，隔着睡衣，用力地揉搓着我的乳房，我能感觉他下体的坚挺、紧蹦，我不敢动弹，今天的他和平时很不一样，好象很疯狂。

　　那晚，他一共要了我三次，每次都持续很久，看起来一点也不累。我很疼，很疼，最后一次，他翻身压在我上面，“梨，我厉害吧，进口的伟哥就是不一样……”这是他第一次在我身边过夜。

　　我想哭，却哭不出来，头很痛象要爆裂开似的，直感觉心里的血在一点点地流逝，肢体一点点地变冷。

　　利电话来的时候是早上10点，我没接。我一直泡在浴缸里，不断地搓洗。身上到处都是大石的牙印，怎么也洗不掉。

　　让服务员把床单全部换了，我躺在沙发上，每每坐着，下边就疼得厉害。

　　24小时里，我就消化了两杯牛奶，一杯草莓汁，一个煎蛋，一客比萨，一口红酒。

　　24小时后，我病了，高烧，咳嗽。大石来看了我3次，给我留下了一盒退烧药，一盒感冒药，一瓶镇咳药。

　　我在大连呆了10天，没有出过房间的门，每天都有服务员送来适合南方人口味的、各式各样的、可口的小粥，我一直躺着看电视，看书。利这些天一共给我打了4个电话，我都没有接。

　　大石他们在第7天的时候离开了大连，转去青岛考察了。第11天，他让快递公司给我送来了回程的机票，夜机。

（八）

　　大连，这颗美丽的北方明珠，我该怎样去爱你，又该怎样去恨你。

　　离登机的时间还有整整一个白天。打了辆车，逛大连，这个我一心要遗忘的城市，有着精心雕琢的路灯、美丽的海滩、清凉的海风，人民广场，滨海路，棒槌岛，星海广场，虎滩公园，俄罗斯风情街……

　　在滨海路上，感受怪坡，熄火的汽车会沿着山坡向上溜。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，错觉，这就是人的错觉。既然，我来来去去都是一个人，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地依附着他呢？不是所有的藤，都要缠着树才能活的。大石根本就不爱我，他口口声声说爱我，其实，我也不过是他发泄情欲、追忆青春的工具。

　　人生中最丑陋的时候，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候，我们都遇上了谁，和谁相识，和谁相知，被谁相惜，又被谁遗忘？

　　登机的时候我是最后一个，恍恍惚惚的，空姐把我引到我的位置，12F。路过7B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，不认识。

　　“梨花，真的是你啊……”惊喜的声音。

　　我扭头，是酒窝男人，利，坐在13G的位置上。我笑了，这是我这12天来第一次真正地笑。

　　巧合也是缘分吗？我无由地想起一首歌：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，一切都是命运，终究已注定。谁也逃不离。

　　“梨花，你也今天回去啊，要上学了吗？大连好玩吗？”

　　“恩，要上学了。好玩。”

　　周围有人了。有认识我的人，利；有我认识的人，利。我不再是一个人了。很累，疲惫到了极点。我又睡觉了，好象每次看见他，我都想睡觉，很想睡觉。

　　又回到海口美兰国际机场，酒窝男人也有辆车，丰田花冠，停在离我的POLO较远的地方。各自取车，他一直没问我为什么没有接他的电话，其实，如果他问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。

　　远远地，他喊：“梨花，回去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？”“可以。”

　　回到家，又静静地呆了几天，大石打了几个电话，人没有过来，也许，是我的生病让他害怕了吧，在这样一个灯红酒绿的城市，他一直也不缺女人。

　　海口的天气比大连热情多了，心情很快好了起来，我，只是一个我，生下来，便如此。

　　报名参加了茶艺和调酒的培训班，这些都是我喜欢的。每周有四天课。我不在去红翔艺术团，也不再去跳艳舞了，因为我怕酒窝男人知道，知道我丑陋的一切。我有点喜欢他，他的阳光，他的率直，他的善良。

　　没课的晨间或傍晚，我都会去假日海滩游泳、散步，一来，我想把自己的皮肤晒成棕色，那是太阳的颜色，二来，我期望能再次遇上酒窝男人，和他重新认识。

　　但是，半年多过去，再没接到酒窝男人的电话，大石也没来找过我，他们俩好象同时从人间蒸发，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。

（九）

　　人总要学会长大，不论过程是快还是慢，身体的成熟，并不能代表心理的成熟。

　　在学习茶艺、调酒的这段时间里，我慢慢明白了许多。要想好好地活在这个竞争激烈的世界上，想做藤，依附树，是不可取的，大风起时，会把藤从树的身边连根扯走。想要不被大风刮走，就必须做树，一棵独立生长的，有自己根系的树，吸收大地的精华，傲然屹立于乾坤。

　　在茶艺班，认识了一个如茶般宁静优雅的女子，碧儿，三十岁，和我一样，有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。我们一见如故，惺惺相惜。碧儿的男朋友叫军，在调酒班学习，我也是见过的。

　　饮茶不仅仅可以解渴，更重要的是使人沉静，让我们在现代浮躁喧嚣的社会中找到一个专属于自己心灵的家，在那氤氤氲氲的暖香中，放下劳顿和疲惫，以茶会友，品茗结谊。

　　酒，被文人墨客吟咏无数，借酒浇愁，对酒当歌。在现代，美式花式调酒指的是，一瓶、一瓶一壶、两瓶、三瓶、火瓶、喷火、火杯塔及吸火以及各种韩式动作的表演和各种鸡尾酒的调制技术。让人在视觉、味觉享受的同时，消除一天繁忙工作的疲劳，放松身心。

　　茶和酒都有使人放松的作用，殊途同归吧，如我和碧儿、军。不一样的生活环境，不一样的人生经历，不一样的文化修养，但，并我影响我们对茶酒一样的热爱。我们决定开一个酒吧、茶吧合二为一的，茶酒吧。

　　店名只有一个字：怡。

　　店内左边帖上茶道精神：美健性伦。台上小文注释：“美：美律。治茶时态度从容，连贯而下，能显示幽雅的旋律美，造成最佳气氛。健：健康为治茶之大本。茶质要好，水质亦佳。性：茶之妙用之一在“养性”。品茗时，由清趣中培养灵性，持之以恒并了悟禅理，为修身之佳法。伦：茶犹如桥梁，可和睦人际关系，增进情感交流。”我希望来这的人人都能在品茶中平静自己。如我此刻的心。

　　右边帖上：古来圣贤皆寂寞，惟有饮者留其名。

　　做了才知道，要经营好一个小小的店也是非常不容易的，常常去饮酒品茶，却是第一次感受到管理的辛苦。碧儿和军都有正式的工作，店的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。他们每天晚上过来看看我，陪陪我，帮帮忙。

　　我忙碌，并快乐着。

　　我还是住在那小公寓里，那辆POLO我已经转卖了，养不起。海，还是那个海，我，已经不是原来的我。晚上很少失眠了，每天回到家，都很疲惫，沉沉地睡去。

　　偶尔，我会想起利，那个给了我最初心灵悸动的酒窝男人，萌芽的爱，如炒制的大红袍，珍稀，芬芳，回味。

　　我是刻意地，想要把大石忘却，那曾经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，可是，我还是住在他送的房子里，因为，我买不起别的房子。

　　那天，看新闻的时候，我见到了大石，一脸胡须，憔悴苍老。他因涉嫌受贿500多万，多次恶意向开发商泄露标底，擅自让亲属承包市政工程建设，被市中院一审判处无期徒刑。他的3个情人，也被隔离审查。

　　终于明白大石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，他从大连青岛考察回来不久，就被纪委“双规”了，据说是被人匿名举报。他从来不让我和他一起出现，无论在哪里，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存在，我逃过了这一劫。

　　我突然不恨大石了，也许，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，我为我曾经是他的影子情人，而悲哀；现在，我或许该庆幸，我曾经只是他的影子情人。

　　结束了，终于，真正地结束了。

（十）

　　一个人的日子，我会去听“一个人的精彩”，慢慢习惯一个人的生活，一个人的忙碌。还是会在趴在栏杆上看海，听风，开心、伤心都是一个人的。还是会上网，但是，已经不在写那些看不懂的诗歌，也不在疯狂聊天了，看看新闻，打打游戏。时间，就这么悄悄地流逝了。

　　简单着，恬静着。如果，生活真就这样下去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，人活着，也并不一定要有什么大目标的，活着，感受着，就好了。

　　海口的冬天，依然的阳光明媚，依然的绿树葱郁，依然的游人如潮。每天在城市里穿梭，在热闹中无思，我是个年轻的老妇人。冷漠，孤傲，吓跑了很多求爱的人。不是不爱，是不敢去爱。

　　电话突然响起，显示是利的名字！

　　“你好，你是？”“呵呵，梨花，是我，我是利。我在你家楼底哦。”搜寻脑海，我找不出任何美丽的辞藻表达出心中的惊喜。

　　利还是和以前一样，只是面庞多了些沧桑。憨憨的笑里有着浓浓的关怀，“梨花”，他张开了双臂，我雀跃着扑到他怀里。

　　“傻丫头，怎么拉，不哭，不哭哦。乖，不哭，哭了就不美丽……”呵呵，这傻瓜，竟然唱起歌来，可这歌和现在不相称啊。他也晕了不是。

　　他捧着我的脸，轻轻地吻我，辗转，呵护，如同我是一个易碎的珍宝。我掂起脚尖，圈着他的脖子，吊在他身上，象只小猴子。利的怀抱真温暖。

　　利说，他带队出国做工程了，刚刚回来。我没详细问，他能出现，我就非常高兴了，其他的，都不重要。我美丽的最初的梦想，是关于这个酒窝男人的。

　　有利的日子，是快乐的，欢愉的。他上班的时候，我去店里帮忙，他下班的时候我们踩着单车逛着海口的大街小巷，有时候去游泳，有时候去滑水，感觉每天的太阳月亮星星都在对着我欢笑。碧儿和军都知道我等到了一个爱我的和我爱的人，他们祝福着。

　　冬日的浪漫，漫过春天，滋润着我的一切。我们开车去三亚，在据说是“情人山”的鹿回头公园，许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诺。

　　幸福来得太快，也太容易了，我们没有过去，只有现在，只有未来。利说：小梨花，今年冬天，我就娶你，我们一起去北方看雪，我要让你做个最幸福的最美丽的新娘。

（十一）

　　幸福的日子，一天，一天，时光的流逝总是轻轻悄悄的，不在乎在哪里，不在乎吃什么，不在乎穿什么，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，鸟语花香，风和日丽。

　　可以静静地看着你，什么话也不说，手牵着手，感受着彼此的温暖和存在。可以和你把盏听风，把所有的爱洒在风里，对你说：我爱你。可以和你一起疯，在欢笑嬉戏中，燃烧属于青春的热情。

　　“怡”的生意一天好于一天，现在客源都很稳定了，老客人带来新客人。清扬的音乐，幽幽的茶香，醇醇的酒香，深深浅浅的情谊，彼此都在享受着这怡然自得的一切。

　　利不太爱对我说他的一切，我也没追问。那过去，对于我，能不提，是最好的。伤疤，永远是伤疤，好不了，消不了。他就是这么细细地把我呵护，我被他宠得象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，他的怀抱，是我最依恋的地方。

　　我和利计划买一套新房子，在“幸福港湾”，我喜欢这个名字，家，就是幸福港湾。我们看了好几次，就是离“怡”有点远，而且不近海边，还有点犹豫。

　　利又觉得胃不舒服了，老是反酸水，我觉得应该是天气的关系。海口的夏天太热了，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他经常不按时吃东西，他以前就时不时地胃疼，我学会了煲粥，专门买了一本书，我能煲出各种各样的美味可口的小粥，利喝了以后胃就没有那么疼了。这些养胃的小粥让我不禁又想起了大连，在那最痛苦的10天里，是这样养人养心的小粥陪着我一起渡过了。

　　有爱的日子，很平实，我们关怀、照顾着彼此，有纯真，有炽热，有浪漫，有真爱。利是个做菜高手，他每天都想着法子做出不同的菜肴给我吃，把他点点滴滴的爱，融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里。

青青雨潇 · 发表于 2007-4-24 10:22:44

（十二）
　　利的胃病好象是越来越严重了，常常吃饭的时候，吃着吃着就疼起来，起初吃奥美拉唑和吗丁啉还能控制得住，后来喝粥和汤都会疼起来。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，我抱着他，我开始恐慌了。
　　“傻傻的小梨花，我没事，一会儿就好了呀。”“利，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吧，你先把工作放放。”
　　“好的，去医院，检查检查，让我的小梨花放心。”利，微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。
　　去医院的时候我们牵着彼此，走过一个又一个科室。在消化内科，利把情况仔细向医生说明。体查时，医生让我出去，10分钟后，利拿着一张胃镜检查单出来了。
　　去到胃镜室，被告知：术前3天进易消化饮食，术前晚8时还是禁饮食，禁服药物。还抽了一些血，做了一些检查，看看能否耐受胃镜术。
　　回到家里，笑嘻嘻地对利说，“哈哈，你这三天都得喝我煮的粥煲的汤喽，你好幸福啊。”利抱着我，在房子里转了一圈，鞠了一恭，“老婆大人，那拜托你拉……”把我肚子都笑疼了。
　　重新回到医院，排队，医生向我们说明了检查的目的，注意事项，告诉我们无痛胃镜和普通胃镜的区别，我不愿意利受苦，我要求用无痛，利说他能挺住，不用的。我说，不在乎花这点钱，利不再坚持。医生给利签了个创伤手术同意书，他问我是家属吗？我说是！我也在上面签了字。利看着我，眼睛红红的。
　　利被送了进去，我一个人的时候，突然很害怕，利不会真的有什么事情吧？
　　我一动不动地在门口站着，那个护士阿姨说：小姐，你坐一下吧，没那么快的。我还是站着。
　　小手术间门再次打开的时候，利被推了出来，他好象刚刚睡醒，还有点迷糊，被送到隔壁的观察室去了。
　　“小姐，你是他的家属吗？是他的爱人？”“是的。是的。”
　　“他必须马上住院治疗了，经过胃镜探查，在胃底处发现一个3CM的大溃疡，我们已经取了活组织检查，结果要2天后才出来。但是，目前不能排除癌，而且溃疡的基底比较深，随时有穿孔出血的危险，必须马上住院。”
　　医生语速很慢，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听，脸色一点一点地变白，肢体一点一点地变冷。我该怎么办，我该怎么办？
　　我打了个电话给碧儿，“碧儿，这几天我不能过店里去了，你有空就多去看看啊，利病了，胃溃疡，要住院呢。”
　　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，寒冷，却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。
（十三）
　　有没有一种谎言，不会刺伤爱情的甜蜜。有没有一种爱，能撑起生命的晴空。
　　进观察室的时候，利已经醒了，微笑着对他说：“利，结果出来了，是胃溃疡，比较深，医生建议住院系统治疗一段时间，我们明天再来吧。”
　　我们牵着手，回家了，在路上，我对利说了很多笑话，我们俩一路笑一路唱地回到家里。淡淡的灯光，悠悠的音乐，填塞着家的每一个角落，温情弥漫。
　　利做菜的时候，我在他身后，双手圈着他的腰，头靠在他的后背。“小傻瓜，干嘛呢，我在做菜啊，要吃好菜就放开哦。”
　　我给利熬了一小锅鲫鱼汤，香浓、奶白。他滋滋润润地喝着，我傻傻地看着。
　　夜色慢慢降临，利圈着我到阳台，远远的海面上，依稀传来引擎的声音，那星星点点的渔灯，宛如一双双小眼睛，在看着我们。海风习习，涛声阵阵，在利的臂弯里，我感受到了他坚定的爱。
　　“一起去洗澡，好吗?”“恩。”
　　整个世界好象只有我们，爱在空气里弥漫，连呼吸，都荡漾着幸福的气息。我们的目光交着，没遮没拦，思维，就在那一刻凝固了，千言万语仿佛都融入这无间的亲密里……
　　和利再次来到医院，找昨天的医生开好住院证，在住院部交了押金，然后一起到10楼，胃肠外科。利有点奇怪的就是，为什么胃溃疡要住外科？我也不知道，但是，我对他说，也许是溃疡较深，医生觉得有可能必要时或许要手术治疗吧。非常非常的不肯定，我心里的不安，在慢慢扩大，为什么住院证写的是外科呢？
　　测体温、量血压、称体重，然后护士问一些一般情况，家住哪里，结婚了没有，电话号码，有没有药物过敏……然后签了几张单子，住院须知，双向承诺书。
　　然后，安排了病床，19床，双人间，我怕我不在的时候利会觉得孤单，就给他选了双人间。床头卡写着：邓海利，男，31岁，胃溃疡？半流质饮食。
　　大约10分钟后，医生进来问病史，好多人，10多个，前面那个好象是老师，正在上课。一个一个学生地问利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问题，胃痛是吗？吃饭吃得多吗？吃的什么？肚子是什么时候痛，饭前还是饭后？有多久？大便好吗？有吐血吗？是不是比以前瘦了？……
　　我听不下去了，利在耐心地回答着这些医学生的问题。我却想哭，从里面挤了出来。站在走廊，病区里病人很多，但是，很安静，让人害怕的安静。
　　那些医学生们还在检查利，一个一个地摸、压、叩，利一次一次地露出痛苦的表情，实在看不下去了，“请问，你们好了吗？他已经很痛苦了，你们也弄得太久了吧。”“好了，同学们，这是一个新入院的病人，我们先看到这里吧，回办公室再总结，谢谢你们。”“恩。”
　　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，“请问你是刚来的邓海利吗？我是你的主管医生，我姓张，能把你的情况和我说一下吗？”“刚刚不是有医生已经问过了吗？还检查了很久，现在挺难受的。”“哦，不好意思，那些是医学生，是来医院见习的，也是未来的医生。你再辛苦一下，简单把情况和我说说，我保证检查很轻，不会弄疼你的。”那医生很温和，一直微笑着，象拉家常一样，把病情问完了，他给利做体查的时候我出去了。
　　“小姐，你是他的家属吧，我是他的主管医生，以后关于治疗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，他还需要做一些辅助检查，以确定疾病的性质，今天下午先做心电图、胸片，明天上午抽血，下午做个CT检查。”
　　如果这是上天对我过去的惩罚，我情愿它把一切苦难都降临在我身上。天啊，求求你，放过利吧。
（十四）
　　医生每天八点半左右来查房，问了一些一般的情况，有没有头痛发热，肚子还有没有痛？然后说检查结果没有回来，就走了。检查已经做完了，在等待结果，连续两天都没有针打。
　　我每天回家给利熬好可口的小粥，炒两个菜，用保温壶按时地给他送来，我不知道自己也能做菜，而且利还说很好吃。同房间的是一个60岁的大叔，诊断上写：结肠CA，手术后第6天了，伤口还没有拆线，每天都乐呵呵地和利聊天，扯大炮。利的精神挺不错的，我们每天都到楼下的小花园去散步，闲说风月。
　　利一直相信自己是胃溃疡，他总对我说，小梨花，你辛苦了哦，等我出院回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，我是你的天使哦，让你天天使唤。我扑哧，笑了，天使，天天使唤。
　　住院的第三天，医生照例查房，出去的时候对我说：欧小姐，你30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。
　　医生办公室很宽敞，有3个医生在，2个在忙着写东西，张医生说：请坐。
　　欧小姐，你要有心理准备，他的情况不太乐观。昨天下午检查结果都回来了，血常规：血色素76g/L，中度贫血；肝功能：低蛋白血症；肾功能电解质正常；输血前五项、凝血四项正常；心电图、胸正位片正常；螺旋CT显示：考虑溃疡型胃癌，淋巴结肿大；活组织病理检查：送检物多点示胃乳头状腺癌。他的胃癌发现得比较晚，现在有可能已经有转移了，随时有大出血的可能。
　　张医生很缓慢很严肃地说着病情，我目光游离，神情呆滞，眼泪在眼睛里一直打转，直至跌落，砸在台上的玻璃，滴答……滴答……
　　他现在最好的治疗是剖腹探查，如果还没有广泛转移，尽量手术治疗。做胃的全部或者大部分切除，以及大、小网膜及局属淋巴结切除，并重建消化道……
　　…… ……
　　天啊，他才31岁啊，最爱我的利，我最爱的利，生命不能承受之重，我该用怎样的勇气去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？上天为何如此的不公，就在我刚刚看到一点亮光，以为自己终于等来幸福的时候，竟无情的将它毁灭。
　　我在走廊站了好久，又去洗手间把脸洗了，用冷水敷了敷眼睛，到镜子前看看，应该看不出哭过的吧，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，这笑比哭还难看。闭上眼睛，平静自己的情绪。再对镜子练了一次微笑。
　　“小梨花，怎么去那么久啊，我不会是癌症吧。”利嬉皮笑脸地。我又看傻了，被他的笑，多阳光啊，那么年轻那么美好的生命。
　　“喂，发什么呆呢，我是什么情况啊。”
　　“哦哦，呵呵，医生说你的病理检查结果已经回来了，是胃溃疡，不是癌。但是，因为溃疡比较大，为了防止癌变或大出血，最好手术治疗，修补或者切一点点胃出来。手术不大，医生说的。”
　　“你家里还有人吗？手术要家属签字哦。”
　　“啊，要手术啊，有那么严重吗？我觉得我还挺好的嘛，能吃能睡哦，可能就是忙了点，最近瘦了点，也经常容易累。真的要手术啊。”
　　我咬咬牙，点了点头，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　　“我爸爸早就过世了，妈妈和弟弟在国外呢，你不就是我的亲人吗？你签字就好了。”
　　我扑到他的身上，“利，我们去登记吧，我想和你结婚。我爱你，利，我很害怕……”眼泪扑簌簌地往他盖着的被单里钻。
　　他揉了揉我的头发，“怎么拉，怎么拉，小傻瓜，不是说如果真的要手术，也是个小手术吗？我不会真的是癌吧。”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嘴，拼命地摇头。
　　“小梨花，我们出去走走吧，下午再回来，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治疗。”

青青雨潇 · 发表于 2007-4-24 10:24:06

（十五）
　　一个人的记忆究竟有多大的容量，能记住多少东西？都说，爱能使人成熟，珍惜现在或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，怀一颗感恩的心感谢生活，这样才会让人在感叹之余永远地怀念。可是，我不愿意怀念，我想留驻现在的美好，因为我知道，我们彼此，互为对方的幸福。
　　利开始被要求输血了，先输2袋，相当于800ML的血，我请求医生暂时隐瞒他的病情，由我来对他说。张医生同意了，他给我签了很多单子，知情同意书，输血同意书，拟手术同意书，每张单子上都罗列着很多很多的并发症，每样都很可怕，每样都会要了利的命。我很害怕，那种恐惧是一丝一丝的，密密匝匝地向我包裹过来，我仿佛要窒息了。
　　我给利的家人打了电话，他的妈妈除了哭，还是哭，安慰了好久，我自己也哭了。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。我给碧儿也打了电话，告诉了她利的病情，我需要她和军的支持，我没有别的知心朋友，有些话，不是对什么人都能说的，我觉得我的心承受不了那么重的苦。我爱他，我不要失去他，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。
　　握着利的手，大大的，暖暖的，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手，可以给我幸福，可以给我快乐。红红的血液缓缓地流进利的身体，我伏在床边，依恋地看着利的容颜，眼睛一眨不眨的，利把手放在我的脸上，摩挲着。我们都望着彼此，不说话，目光交织，仿佛对方很快就要消失了似的。我的眼泪，静静地滑了下来，我开始抽泣。“怎么拉，小傻瓜，干嘛啊你，不就是输血后做个小手术吗？我不会有事的，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未来呢，别这样啊。乖啊……”他拍拍我的后背，轻轻地为我拂去了泪痕。
　　MP3里的音乐悠扬而清明，我们一人一只耳塞，都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安宁，如果时光，能停留在这一刻，多好。只有我，只有你，只有音乐。
　　下午的时候我开车回家，给利煮了黄鳝粥，听隔壁的大叔说黄鳝粥补血，病人吃了身体好的快。我熬了一个多小时，肉和米都烂烂地，融在了一起，我仔细地把骨头挑了出来。输血后，利的脸色好多了，人也更精神了，他把粥都吃完了，还一个劲地直说很好吃还想吃，看到他这样，我的心情轻松多了，也许，他的病情并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呢。希望老天爷保佑，让利慢慢好起来，健健康康的。
　　“小梨花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利半坐着，在床上。
　　“有一天，男孩带着女孩骑着摩托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。突然，女孩说：慢点好吗？我怕！男孩说：不，这样很有趣！女孩说：这太快了，求你了，慢点好吗？男孩说：慢点可以，那你说一次你爱我！女孩说：好，我爱你，现在可以慢下来了吗？男孩说：那你紧紧拥抱我一下！女孩紧紧的拥抱了一下男孩，说：可以慢下来了吗？男孩说：那你把我的头盔拿下来戴在自己头上，它让我很不舒服，防碍我驾车！……第2天，新闻报道：在一段高速公路上有一辆摩托车因为刹车失灵而撞毁在路边，车上有两个人，一个死了，一个幸存！男孩知道刹车失灵了，但是他没有告诉女孩，他怕她害怕。相反的，他让女孩最后一次说爱他，最后一次紧紧的拥抱他，并让她戴上自己的头盔,他自己却死了。”
　　“利，为什么要说这样的故事呢，我们不会这样的，你一定会好好的，也要为我好好的，要坚强啊。”
　　“小傻瓜，你要知道，不管过去，还是现在，还是将来，我都是爱你的，我爱你，更胜于爱我自己，我要你好好地幸福地快乐地活着，为了我，你一定要答应啊。”
　　“恩，利，我一定会的，我要和你一起享受幸福，还要和你生个美丽的小宝宝。”
　　“还记得吗？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：帮我把我埋了。是那么地让我怜惜，我想我也许在那时候就爱上你了，你是那么地无助，那么地绝望，我当时就想拥你入怀，为你挡风遮雨了，呵呵，可是那时，你却愿意躲在沙堆里。”
　　我紧紧地抱着利的腿，什么也不说。
　　“小梨花，不管以前曾发生什么事情或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，你都要相信，我是真心爱你的，无论何时。”
十六）
　　病房是晚上10点钟熄灯睡觉的，虽然我很舍不得，但是，隔壁的大叔也要休息了。我有点后悔，为什么当时不要单人间，这样我就能多陪利一点了。

　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，利的气息无处不在，闭上眼睛，我就能够看见他深情款款地凝视我的眼神，仿佛他就在我的面前了。

　　手机很突然地响起来，不认识的号码。“喂，你好，请问……”“你是欧小姐吗？请你马上到医院来，19床病人，邓海利刚刚突然大量地呕血，现在正在抢救当中。”

　　利，利，你怎么拉，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？仿佛看见利的身影在眼前不断地变淡变淡，直至消失，不要啊，不要……

　　一路飞车，来到医院。

　　利已经被送进抢救室了，透过玻璃，可以看见里面有很多医生和护士，他们把利团团围住，我看不见他。有很多的管子，接在他的身上，有液体，还有血，很多很多瓶子，病房里除了看见偶尔匆忙走过的护士，再没一个人了，我觉得越来越冷。没人理我，也没人和我说话，利在生死边缘挣扎，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，我恨我自己。

　　我害怕，很害怕，非常害怕，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感受死亡，而且是一个最爱我的人，将离我越来越远。妈妈和爸爸的离去我没一点印象，大石的离去我没一点疼痛。但是，利和他们所有的都是不一样的，他是最爱我的人，是我最爱的人。不……我很虚弱地想喊一声，可竟然没有声音出来。

　　碧儿在听到消息后，也很快地赶了过来，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圈着我，我想哭，却没有眼泪。我们谁也不说话，呆呆地看着玻璃里面那个空间的忙碌。

　　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，张医生终于出来了，他全身都是汗，说：血止住了。我的身子立刻软了下来。张医生和碧儿把我扶到了休息椅上。

　　“欧小姐，你要坚强点，现在，血虽然是止住了，但是，我们考虑这次是癌肿侵袭到血管引起的大出血，他必须明天抢台手术，不能等了，因为他随时还有大出血的可能。他还有其他家属在海口吗？”

　　我摇了摇头。

　　“那你明天能签字手术吗？”

　　我点了点头。

　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我挣扎着站起，再到那玻璃前，还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在里面，其他人都撤走了。我看不到利的脸，我也摸不到他，只看见旁边的监护仪器上那波纹有节律的起伏。

　　利，我的利，明天手术会怎样呢？我还能看见你阳光的笑脸吗？你还能揉着我的头发，说我是傻丫头吗？利，我不哭，我听你的话，我不哭，我很乖的，你快点快点好起来啊。

（十七）

　　爱是什么？什么是爱？

　　记得以前听过这么一首歌，“爱是love，爱是amour，爱是rak，爱是爱心，爱是love，爱是人类最美好的语言，爱是正大无私的奉献。我们都在爱心中孕育生长，再把爱的芬芳洒播到了四方，我们要在爱心中大声地歌唱，再把爱的幸福带进每个人的身上，爱会带给你无限温暖，也会带给你快乐和健康。”真的吗？爱真的会给你带来快乐和健康吗？我不敢想，一想又钻进死胡同了，我只要你好好的，利，只要你好好地活着！

　　一直呆呆地在抢救室外面坐着，凌晨2点的时候，碧儿说让我去睡一下，我说不用，我要陪着利，不管他知道不知道，我就是要这么陪着他，我相信冥冥之中他一定能够感受得到，那样他就不会觉得孤单，他就会坚强，坚强地努力活着。

　　碧儿回去了，她明天还要上班，她说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她的时候，只要一个电话，她就会过来，不管是几点钟。茫茫人海，能遇上这么一个真心待我的朋友，是我的幸运。

　　没有雨没有风，这个夜晚和以往的夜晚并没有太多的不同，现在的我，没有了一切念想，只有等待，惟有等待……走廊里很静很静，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静，我，一动不动地坐着。

　　天亮了，利还是没有醒过来，监护仪器上的图形还是那么规整地一起，一伏。

　　张医生又给我拿来了一张手术同意书，这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，我左眼看，它右眼出，我根本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。

　　“欧小姐，你要想清楚，你一定要为他签字手术吗？签字，意味着你要承担手术风险，万一，手术不顺利……你要知道，你和他，在法律上并没有任何关系，这手术的风险很大，弄不好，他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。其实，在抢救时，病人没有亲属签字的情况下，我们可以向医务部申请，可以免除签字，一切责任由我们医院承担……”

　　张医生的嘴，一张一合地，他说了什么呢？为什么要说这些？我为什么不给利签字？我怎么可能不给他签字？后果，我不要什么后果，我要利好好地出来。

　　拿笔。家属：欧小梨；与病人关系：夫妻；意见：同意手术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利被推出抢救室的时候脸色苍白苍白的，眼睛紧闭。我喊他：利，利，我是梨花。握着他的手，还是那样，大大的，暖暖的，我干枯的眼睛里，突然滑下了一颗泪，啪嗒，落在了利的手背。我忽然感觉到他在我手心里的大拇指动了一下，轻轻地若有若无地划过我的掌心。

　　啊，好开心啊，利是有知觉的。

　　我紧了紧那握他的手，利，你要加油，你要坚持啊，我相信手术一定会顺利的。你一定会好好出来的。

　　手术室在16楼，在手术室的门轻轻合上的瞬间，我又陷入了无边的等待。

（十八）

　　时间滴答滴答，一秒一秒地过去，太阳已经升起好高好高了，站在太阳底下，我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。

　　等候室里的电视机在不知疲倦地放着节日，有很多家属在看电视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，精彩的电视节日真的能走进他们的心吗？他们的心，或许如我一样飞进手术室里，陪着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了吧。

　　午后，手术室的门就不断地被打开，不时有穿戴严严实实、只露两只眼睛的手术医生出来，拿着血乎乎的东西给某个家属看，告诉他们，肿瘤已经切出来了，手术很顺利。家属们笑了，相互祝贺着。

　　随着时间的流走，在等候室的家属越来越少了，我觉得身体越来越冷，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任何东西，也没睡觉，头又晕了，估计是低血糖了。我甩了甩头，拍了拍自己的脸，利，应该快手术完了吧。

　　“邓海利的家属，邓海利的家属……”

　　我精神为之一振，跑了过去，“我，我是。”

　　“我是王主任，他的主刀医生，现在要和你说的是，他的情况非常不好，癌组织已经广泛转移，肝脏、肠管表面、大网膜上都已经有转移结节，已经没办法做根治性手术了。我们只能针对他破裂的地方做了修补手术，而且在修补的过程出血还是很多。恩，你跟我进来一下。”

　　我傻傻地听着，木木地跟着王主任，换了一件白色的手术参观衣，戴了口罩帽子，换上拖鞋，随着他走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
　　第十间。推门，看见利了，他躺在一个小小的不锈钢床上，两个手被绑着往外伸，脚也被绑着，身上铺着大大的绿色的手术巾，上面被血湿透了很多地方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。利的嘴里被插了个大大的塑料管，旁边连着一个很大的机器，机器正在有节律地往里面送气体。他的手上、脚上都有输液的瓶子，液体一点一滴地进入他的身体。手术室里面有7个人。

　　我站在门口，有点不知所措。

　　“你过来这里。”“靠近点，你看，肠子这里，肝脏这里，大网膜这里都已经有很多结节，这些都是转移来的，胃很大，很硬，象皮革一样……”王主任在利的肚子里一样一样地指着，掏出来，放回去……

　　心里很疼很疼，眼睛很涩很涩，看不清楚东西，一种悲痛，一种无助，一种哀伤，我捂住了嘴巴，楞楞地看着利那被剖开的肚子，红红的血，他的肠子，他的胃，他的肝，没有言语，没有表情。

　　绝望，如同潮涌一般，慢慢慢慢地将我湮没，眼前一黑，我倒在了利的手术床边……

青青雨潇 · 发表于 2007-4-24 10:25:33

（十九）

　　如果，爱是用来经历生离死别的，我宁愿沉睡，永远不要醒来。但是，没有如果，没有为什么，一切，仿佛都是天注定的。

　　不知道经过了多久，我迷茫地睁开了双眼，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白色的天花板，上面有个吊勾垂下，挂着一瓶大大的液体。四周是白白的墙壁，有一张浅蓝色的窗帘，已经拉上了，周围没有一人。我揉了揉眼睛，摸摸自己的额头，我想起，我是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晕倒了。

　　利，利怎么样了？

　　按响了床头的应急铃，护士来了。“请问，邓海利怎样了？”

　　“哦，欧小姐，你是因为严重的低血糖，已经昏睡了7小时。19床病人邓海利现在还在ICU监护，还没有脱离危险期。要是能过了今晚，应该就可以回加护病房了。”

　　拔针，起床，头还是有点晕，人飘飘的，扶着床边，定了定神。

　　ICU很大，占了满满的15楼一层，我不知道利在哪，我不知道利怎样了。大门关得严严的，我进不去，也找不到一个可以问的人。我只能很茫然地在门口等着，等着……人软软的，无力。

　　大约等了一个小时吧，忽然看见张医生从电梯里走过来。“欧小姐，我刚刚去过病房，看不见你，问了护士，猜想你在这儿，我就过来了。”

　　“张医生，张医生，利他怎么样了？”

　　“你先和我下去吧，他没那么快出来的，还在复苏监护中呢。你已经2天没吃东西了，再这样下去，不行的。你跟我到办公室，我给你叫了份外卖，我想顺便和你说一下他的病情。”

　　吃着张医生给打来的快餐和汤水，很感激，想感激，但是，此时此刻已经说不出这些话了，我不断地把食物往肚子里塞，只因为，张医生说要等我把饭吃完了才和我讲利的病情。食不知味，用来形容现在的我是最合适的了。

　　“欧小姐，在手术室的时候主任也和你说过了，邓海利的情况不太好，根治性手术做不了，现在只是修补了破口，其他的都没办法动，也不敢动，一旦做下去，发生大出血，他就永远地下不了手术台了。经过我们几个医生的当场讨论，决定只做修补术。”

　　“那，那意味着什么，他很快就会死去吗？”我有点哽咽……

　　“根据以前病人的情况，他如果没有再次发生大出血，有可能还可以活一年左右，如果发生大出血，则，随时都有可能没有了。”

　　一年，随时没有，随时没有，一年……我反复地呢喃，傻了，痴了。

　　时间一点一滴地走，利，在一步一步地接近死亡。从来没有象这一刻这样无助，没有嚎啕大哭，没有潸然，没有抽泣，我象个没有眼泪的人，或者，泪腺已经缺失。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奢望永远，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期盼长久，老天啊，你就让我少活15年，让利多活15年吧，如果不行，10年，就10年，好不好啊。

（二十）

　　当生命以分分秒秒来计算时，我只愿分分秒秒地陪伴你，守侯你。

　　10天，利终于从ICU到加护病房，又从加护病房回到普通病房了，还是住19床，原来房间里的那个大叔已经出院了，我包下了这个房间。

　　利，我爱的利，爱我的利，他有着暖暖的大手，有着鲜活的心跳，有阳光的笑容，他，揉着我的头发，喊我傻丫头；他，捏着我的鼻子，说我是小笨蛋。“小梨花，你瘦了很多啊。”我笑着告诉他，现在流行减肥啊，我要向赵飞燕看齐，鼻子又被捏了，病房里充满着或爽朗或清澈的笑声。

　　我让张医生跟他说，胃溃疡已经修补好了，现在需要他慢慢适应，调整饮食，争取术后早期恢复，这样不久就可以出院回家了。利从不问他的病情，他只会对我说，好的，我听老婆大人的。我脸上笑了，心里哭了。

　　简单的，纯粹的幸福在滋润着我们，我仿佛忘记了利的疾病，我们一起享受着单纯的快乐的时光。连张医生都说，利恢复得很快，我很高兴，是真的高兴，我现在已经不去想什么了。

　　我们一起听音乐，一起去散步，一起到楼顶看日出日落，我不离开他，一分一秒也不愿意离开。每天吃的东西，有时候是碧儿弄好，让店里的服务员送过来的，有时候是我自己在病房里煮的。

　　利会讲好多好多美丽的故事，还会唱许许多多动听的歌，说完或唱完的时候，总不忘记揉我的头发说，小傻瓜，流口水了没有。

　　利会在病房里偷偷地蜻蜓点水似的亲我、吻我，然后告诉我，小梨花，你真香。我闻到他身上另我深深迷恋的气味，我微笑着注视他，他的眼睛，深邃而明亮。

　　日子如果能这样平淡地幸福下去，该多好啊。那天，天气很好，傍晚，我扶着利一起走到了住院部楼顶，夕阳很美，一大片火红的云霞在天边燃烧，把金辉毫无保留洒在了我和利的身上。

　　风儿轻轻地吹，在夕阳的醉红中，利捧起了我的脸，“小梨花，我是这么地爱你，从认识你的第一刻开始，好想永远永远地把握着你的美丽和善良。”

　　他轻轻地吻上我的唇，他的唇是那么地柔软，带着一丝冰凉，辗转，缠绵，他轻轻地推开我的贝齿，那润滑的舌头便灵巧地探入进去,我也没有逃避，自从他病后，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亲昵了，我沉迷在这个吻中。

　　许久，利放开了我，把我圈在他的怀里“小梨花，我爱你。”“恩，我知道，我也爱你啊。”我在他的怀抱里沉醉。

　　“小梨花，你呆会儿帮我回家拿个笔记本好吗？你先看看，然后给我带过来，我有用呢。在书房的抽屉里。”

　　“好舍不得离开你哦，一分钟也不愿意，更不说2小时了。晚几天拿不行吗？”“乖，你回去拿，看了你会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拿了。我在病房等你回来啊。”

　　太阳隐去，天空还是红霞满天，明天一定好是个好晴天。扶着利回了病房，让护士帮忙看着，我驱车回家。我打算给利再熬个奶白的鲫鱼汤，让他补补身体，他好久没喝上我煮的美美汤了。

（二十一）

　　利，就让我永远做你的小女人吧，为君洗手做羹汤，长相斯守，互为缠缚。

　　驱车，去家乐福买了些东西，就回家了。那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，灰尘很多，家里还是有人的好啊，所谓人气，就是人的气息吧。

　　争取时间，先把鱼清洗好，小煎一会儿，大火煮开，小火慢炖。

　　自从利和我一起住后，他就陆续地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，把一间房腾做书房，里面基本都是他的东西，我很少进来。

　　那是一本淡蓝色的笔记本，利在扉页上题着：无数只飞鸟离开，无尽的大雪回来，我希望能站在你身旁，安静地站在身旁，为你挡去一切的风霜雪雨，让我的爱，点燃你生命的春天。——给亲爱的梨花

　　她的眼神好忧伤，好空洞，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，那么年轻，却那么哀绝。

　　她竟然是住在“阳光海岸人家”的？这是我们公司2年前开发的楼盘啊，里面还有三套房子在公司的名下呢。8栋，8楼，803？这是我们公司的房子啊，房产证一直都没办呢？她怎么会住在里面，而我却一点也不知道？

　　李秘书说这房子在9个月前已经作为礼物，送给石副市长了，难道她是他的……石副市长的几个情妇我都有见过，这女子怎么外面没有一点关于她的传闻？

　　为了拿到工程的批文或标底，我就没少给他送钱、送东西，但是这个市长也太贪了点，即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，每次想要什么东西总是拐着弯来说，目的就是要我们主动地心甘情愿地给，道貌岸然的家伙。得让李秘书赶紧查一下这女子。

　　那机票和房间真的是定给这女子的。那眼神，那女子，那市长……我突然地就很想去大连，去看看，看看。

　　她一脸惊讶的样子好可爱，真想掐掐她的脸、揉揉她的头发，傻傻的纯纯的一个女孩子。她今天的穿着真青春阳光啊，她就该是这样，属于太阳、属于快乐的。

　　梨花，她叫梨花，呵呵，好纯的名字。她象孩子一样睡过去了，连我给她盖毯子都没有醒，看起来是太疲惫了吧，她究竟有多久没睡觉了，和市长又是怎样的呢？

　　她一直都没有接我的电话，我也不好打得太频繁。问过服务员，说她脖子和手臂上有伤痕，她一直没有出房间门，感冒了、发烧了。可恶，那禽兽究竟对她做了什么？虽然她就住在我的隔壁，但是我还是不能过去。吩咐服务员，让厨房给她熬各种各样的适合南方人口味的滋补小粥。每次都是空碗出来，真好，她会慢慢好起来的。

　　跟着她的车，把大连逛了一圈，大连是美丽的，可她却是忧伤的，一直看着她，我也有点伤感了。我怎么觉得自己象个联邦密探，打探，跟踪，这太不适合我的身份了，呵呵。

　　一直跟着她，最后我却先她登机了，还以为她会误机呢，恍恍惚惚的，不知道她在想啥？呀，她看了看7排AB的座位，难道她还记得我吗？

　　有惊喜，没有惊讶，她的笑容真憔悴啊，疲惫、憔悴，真不象前些天看见的她，那时虽然忧伤，但是神采还是在的。这几天她一定受了很多苦。

　　又睡着了，这小家伙。咦，她的脖子后面有几条结痂的疤痕，暗红地扭曲着，一定是那禽兽留下的，太可恶了。

　　我好象爱上了这个叫梨花的女子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也许就是从那第一抹怜惜开始的吧，这只笼中忧伤的小鸟。我决定把牢笼给砸破了！

　　行贿和受贿都是经济犯罪，我怎样找切入点呢？让李秘书悄悄地调查石副市长和其他公司的隐秘关系，掌握一些情况，之后，我主动去检查院交代了情况，争取宽大处理，当然被隔离调查一段时间。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，我不能联系梨花，不想影响她，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商场上龌龊的交易。期待一场柳暗花明结局吧。

　　…… ……

（二十二）

　　又见梨花，再见梨花，除了拥抱，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，短暂的离别，长久的思念，爱的种子已在我们的心里慢慢生了根、发了芽。

　　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幸福的、甜蜜的，风在笑，云在笑，海在笑，鸟儿听我们歌唱，歌唱那幸福美好的生活。

　　胃疼了很长一段时间了，疼得也没有规律，应该是没有按时吃东西引起的吧。但，看见梨花焦急的样子，我决定和她一起去检查，希望没什么大问题。

　　梨花哭了，即使她进来脸上挂着微笑，但是，她不知道，她这样的笑比哭还让我心疼。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，医生和她说了什么？我是胃溃疡，还是癌？看她的样子，多半是后者了。小梨花，善良的小梨花，我如果有一天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，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，我是如此的爱你，一个爱字形容不出我爱你的十分之一，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啊，梨花啊，我不愿意离开你，我不愿意就这么死了，我才31岁啊。

　　爱你，只愿你幸福，不愿你难过；爱你，只愿你快乐，不愿你伤悲。愿我的爱，将你一辈子的眼泪都紧紧锁住；愿我的情，将你一辈子的哀愁都紧紧包围。小梨花啊，我天天喊你傻瓜，我何尝又不是一个傻瓜，爱得深，爱得真，爱得忘了自己。

　　不愿意你看见这些文字，不愿意你想起不快乐的往事，我们都没有过去，我们只有幸福的现在和美好的未来，我真的想和你有美好的未来啊。

　　如果，我真的是胃癌，如果，真的有一天，你看见了这些文字，那必定是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，留下它们，伴着你，这是我们相遇以来，我的点点滴滴心情，和对你浓浓的爱恋。

　　亲爱的梨花，宝贝的梨花，爱你，爱你，还是爱你……

　　不，不要，利，不要……！！
　　…… ……

（

青青雨潇 · 发表于 2007-4-24 10:26:30

二十三）

　　哀哀欲绝，形容的是极其悲痛；那比极其悲痛更深的，又是以什么来形容呢？

　　许久以后回忆起这些，仍然觉得痛彻心扉，不能自控。

　　利，我最爱的利，最爱我的利，走了，很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，给我留下了一地血红，和一封白净的信。

　　“梨花，我早知道自己是什么病了，虽然你们都没有说，但是，我已经偷偷地看过了我的病历，别问我是怎么做到的。

　　我很爱很爱你，超乎你想象的爱你，你始终要面对我离去的结局，我很想给你留下什么，可是，却什么也没有。我想了很久，我是自私的，我不要你忘记我，甚至淡忘也不要，那就让我留下最强烈的残忍吧。

　　我把自己杀了。

　　与其让疾病或快或慢、不知所终地折磨我，折磨你，直至夺去我的生命，不如我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。如果还有选择，还能选择，我决不会走这一步的。

　　公司的事我都立好了遗嘱，你去接了吧，你慢慢学习，我的兄弟们会帮助你的，你很聪明。

　　项羽也是这么去的吧，只是我们拿的东西不一样，他的是剑，我的是水果刀，锋利，应该是一样的。

　　当爱我已成为你的负担，让你疲惫，让你哭泣，让你承受太多你不该承受的；当爱我已是一种痛苦，是一种煎熬，是一种等待死神降临的悲哀，我只能放弃，放弃一切，听过吗，有一种最深的爱，叫放弃。只有我放弃，你才能重生，才会重生。

　　梨花，梨花，每写一个字，我就想念你一次，好想好想再喝一口你熬的汤啊……

　　不写了，和着死亡的节拍，我泪流满面……”

　　利，用水果刀，残忍决绝地划向自己的颈侧，一地鲜红，一地血腥。爱神飘在空气中，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幕，潸然泪下。

　　我又一次晕倒，两天两夜不醒人事，我醒来的时候，凄绝哀伤，想追随利而去。却被医生告之，我肚子里已经有个两个月的身孕，胎儿已具人形。不禁悲从中来，嚎啕大哭。

　　八个月后，我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，7斤。利的妈妈说，那是小时候的利。

　　耳际，仿佛传来一片梵音：性名真如，真者不生不灭，如者恒常不变，就性而论，何有来去。相指色身，色幻是形，身是缘生，就相而言，说名来去。

　　我相信，我和儿子在海的这边听风，利，在海的那边看着我们。我一定要快乐，努力地快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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